心梦梨园（6）遗忘的冬明

老人叹息。心疼的摸了摸着熟睡的冬明说：“冬明自打一出生就寄养在我这里，今年七岁了，虽说名义上是把他过继给小舅了，可毕竟还是你们的亲生骨肉，孩子想你们哪！……他总是对小伙伴说我爸在东北呢，我弟五岁了……我有个妹妹叫梨儿……”

“……虽说你每年都寄信也寄回不少钱来。可这些年，你们走了就再没回来过，冬明以为是你们不要他了。哎！别看孩子小，心里也有一肚子怨气儿呀……”老人又是叹息。

一缕晨光透过门缝晃在冬明脸上，夕阳里那目不转睛的眸子，又有着多么复杂的内容！是啊。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冬明的存在，似乎，他和妻子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个孩子！就是这样一个等待被爱的孩子却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是啊，冬明，会更怪罪他吧…！

原来，有一颗渴望亲情的童心被遗弃在一片孤岛，那是一片没有爱的荒岛！一艘折了帆的船在大浪中几经颠簸终于驶近……

此刻，晨曦里那双枯涩的眼又有晶莹的东西溢出，那是比海水还要咸涩的露珠吧。……

…… ……火车轰鸣——

迎着朝霞，伴着漫天飞雪一路飞驰。载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和男人的满腹惆怅奔向故土，疾速驶出这满目疮痍的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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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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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土路上，灰尘四溅。一名中年男子背后用布兜背系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肩臂上挎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庞然而沉重。他身躯佝偻向前弯倾着步履艰难的行走在路上。一个小男孩拼命拖着沉重的脚步气喘嘘嘘的紧跟在身后不远处。脚下厚厚的尘土细如面粉般随风四处飞扬……

* * * *

“快看！那是谁呀？”一群疯狂玩闹的孩子一下子全部停止了嬉戏，齐刷刷的望向杵立在村头那疲惫不堪的父子。

“——冬明，看哪，那人是你爸呀！他从东北回来了！”一个穿着肥裤破棉袄的老伯满脸惊讶的指着男人。

尘霄吹散，撒落身后，一双双眼睛呆望着他们,由远及近。——

——“快，我去告诉姥姥！”一个男孩说着飞一样的不见了。紧接着，天降神兵似的‘呼’的一下所有的孩子都围了过去，用好奇眼神的打量着这远道而来的怪客。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变化吓呆了，他偎靠在爸爸腿边带着些许的怯畏偷偷观察着那些有着奇怪的眼神孩子们。

“他就是冬亮？？她，是冬梨？？”孩子们仿佛审视着外星来客。男人正欲回答“冬明——快来呀！这就是你妹！”一个男孩忽然高喊着，在孩群里极力搜寻捕捉着一个叫冬明的孩子。男人一怔，有光芒自眼中瞬间闪过。“冬明，冬明！你在哪儿……”他也更加神情急切地飞速扫视着一张张孩童面孔。不是！不是！也不是……

————

人群之外，一个孩子孤零零的站着，强劲的晚风吹动衣襟。夕阳将他瘦小的影子拉得长长……晚霞辉映定格了画面。他幽幽的望着映在霞光里那个被团团围住的显得高大而威武的男人。四目对视，孩子茫然的眼里写满了无辜与怨恨。片刻，继而又迅速变得凌厉而疏远。冬明长久的，直直凝视！犀利的眼神穿透万道霞光，仿佛无情遥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不速之客！……

“庆林——”远处传来一声高喊，打破了那片鸦雀无声的死寂。所有的眼光循声聚集过去。

老槐树下一个头裹方巾穿着粗布延巾棉袄的老妈妈缓慢走来。肥肥大大的棉裤用宽布捆着半截裤腿，脚底一双褪色的棉乌小鞋。

“嗨呦，宝贝冬梨——冬亮！——”一丝欣喜掠过满是皱纹的脸庞。

“诶？……梨儿妈呢？？在哪？……？？没，没有回来吗？”老人疑惑的四处张望着。

晚风吹拂，裹系的方巾帽里露出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不停舞动。夕阳照耀，枯树下的老人满眼期待……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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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重——

一小堆篝火在堂屋燃起。木柴缭绕的烟雾从开着的门缝挤出。门上映着男人巨大的影子……小矮凳上老太太抱着熟睡的梨儿。床边悄然坐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面色凝重的看着床上并排而睡的冬明和冬亮。温暖的篝火烘烤着屋子里每一颗冰冷悲痛的心。

‘扑通’一声，男人双膝跪地。“爹，娘！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秀莲，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她！都是我对她不好！……”

明艳的火光照着男人，火光中，仿佛有妻子伤心欲绝般的微笑！他声泪俱下“……娘，都怪我，你打我吧！打我吧！怎么打都行！……”他抓起老爹的手在自己脸颊使劲猛打。

小屋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老泪纵横……！！夜深深，一片漆黑，浓重的夜色下传出苍老而悲拗的哭声，撕心裂肺！！老人忍着离别思念之苦万水千山把女儿托付给他，就是为的让女儿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可，他该怎么对老人和儿女们交代呢！！！

火光扑簌，有清脆响亮的啪啪声响起。男人用力狠扇自己的耳光，一下一下！嘴角有鲜红的血丝渗出。流进嘴里，混着两行眼泪和着老人的一片哭声……

呜咽的北风黑夜里吹起，明灭不定的光湮没了沧桑的屋檐。那一点光的深处飘出的哀鸣令人肝肠寸断。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千古哀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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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升起，整夜未眠。哭红的眼睛在黎明清冷的曙光里愈发黯淡。篝火的余灰安静的堆在地上，似乎也沉浸在悲痛之中。

忽然，床上的冬明大喊“冲啊”手挥到半空中，却落了下来，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梨儿被惊醒了，撇撇嘴，发出娇嫩的呻吟。睁开眼看到爸爸就在眼前便翻个身又继续睡去。只有冬亮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