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木棉树下，不是曾经的你我。

写这篇文之前，我在看新鲜旧情人的《十年独憔悴》。然后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小故事，我想把它记录下来，纪念那些逝去的青春时光。 文/欢颜

张恩年坚定在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只要落瑶熬不过今天，自己就不用遵守条约当什么正常人。

作为大混混的张恩年给了小混混落瑶分配任务，张恩年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落瑶知难而退。

张恩年从口袋里掏出的一个烟，抽了一支给落瑶，打火机在一旁就位。张恩年的理由是，作为小混混，就是入门的第一课。落瑶接过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张恩年很殷勤地打着了火，火苗呼呼地燃烧着，也燃烧着落瑶的心。

落瑶是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的，不就是抽个烟吗，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想到张恩年在小公园的长凳上被呛得满脸眼泪手脚都要飞起来的样子，落瑶夹起点燃的烟狠狠的吸了一口，一股烟顿时堵住喉咙以及鼻子，落瑶像曾经的张恩年那样拼命地咳起来。

张恩年趁机泼冷水，我就说，当混混不是那么容易的。

落瑶睁大被泪水重重包围的眼睛，露出八颗牙看张恩年，还挺好玩的，再给我一根。

于是，落瑶再一次被呛出满满的眼泪来，但是重重弥漫上升的烟雾只能坚定她的决心，她落瑶绝对绝对不会输给张恩年，她落瑶绝对要把大混混张恩年变成好人，无论张恩年出什么牌。

至于原因，落瑶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张恩年眉头上的那道疤，或许是张恩年耳朵后面一颗暗灰的痣，或许只是张恩年脖子后面小小的刺青，或许什么也不是，或许什么都是。

张恩年看着落瑶笑在泪里的脸，眼睛歪向路口有着橘色招牌的面包店，对落瑶使了个眼色，一副我还没有吃下午茶的老大样子。

跑腿而已，有什么难的。落瑶笑在心里，张恩年傻了吧，这关也太容易了。就在落瑶得意的时候，张恩年在她面前摊着右手，包包，银行卡，钱包，零钱统统留下来，张恩年左手插在口袋里继续说，混混的哲学就是没钱有东西吃。

落瑶有点后悔自己的装扮了，这样进到面包店里准保被当做不良少年，当做不良少年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对于不良少年，人们的眼光自己会多一点关注。落瑶不是不明白张恩年所说的没钱有东西吃的哲学，简单来说，就是光明正大的拿和偷偷的拿。落瑶裹着外套，不让张恩年看出自己的紧张，可是，走在长长的路上，落瑶还是忍不住有点颤抖着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半小时后，当张恩年手捧着刚刚出炉的菠萝包，肉松卷，抹茶蛋糕和有着栗米香的奶茶，看着蹲在地上喘成一团，落下的汗水围成一个残缺的圆时，张恩年的汗落在心里，这时的他，如同半小时前的落瑶，忍下声音说，我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落瑶喘够了，抬起湿成一片的脸，眼睛双双弯起说，张恩年，下次想吃什么。

时间进行到傍晚，夕阳西沉，路上开始有放学的学生经过，长长的影子在温暖的黄昏晃啊晃，晃成好看的剪影，张恩年吸了口气，应该是出杀手锏的时候了。

张恩年指着远远而来的一个壮实身影说，今天的终极任务。

保护费，落瑶清楚得很，昨天晚上古惑仔电影的景象一幕幕仿佛都还在眼前。可这个比张恩年都要高一个头的目标，也太难对付了吧。落瑶咬紧牙甩下倔强的背影给张恩年，朝着那个有些壮实身影的目标前进前进再前进。

张恩年在小公园里翘起了二郎腿，这一次，落瑶该乖乖认输了吧。张恩年得意到天都黑了，路灯都亮了，连散步的猫猫狗狗都回了家，落瑶却始终没有出现。公园外空空的街道，没有人来人往，张恩年突然有点担心。

可就是在张恩年刚刚开始担心的下一秒，落瑶忽高忽低的身影出现了，晚风里，一张50的绿色纸币被吹得刮刮响。

依旧是灿烂的笑，落瑶说，下次我能要到一百，张恩年你信不信。

这样的笑脸，张恩年突然有点看不下去，因为，张恩年看到那笑脸后面，尽是呲牙咧嘴的疼。

落瑶笑笑说，有得必有失，所以老天安排我崴了脚。

张恩年撇撇嘴，哪有人崴脚还崴得那么开心的，今天的附加任务，让张恩年背你回家。

貌似冷酷的张恩年，却有着温暖的背，落瑶看着路灯下张恩年背着自己的样子，有点像大笨熊，又有点像袋鼠。想着想着，心里乐开了花，看吧，张恩年根本就不混混。

虽然一天的任务终结，但那一个晚上，张恩年和落瑶都没有睡好。张恩年坐在阳台上，迎着凉凉的风不断后悔，不应该只是三个任务，不应该这么简单，甚至不应该答应和落瑶打这个赌。后悔之后，是无穷无尽的紧张，此时此刻，张恩年想到落瑶纯真,毫无心计的笑脸就紧张。

就是这张笑脸算计到他的，而且，更要命的是，张恩年永远都不知道这张笑脸的主人会想什么主意来报复自己，距离黎明短短的几个小时对于张恩年来说却异常漫长，长到如月似年，长到好像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正在后悔和穷紧张的深渊里不断挣扎的张恩年大概不知道此时落瑶正在微笑着掐自己的胳膊，落瑶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尽管脚还在疼，尽管累得想倒头就睡，尽管还有一堆托盘要洗，一排架子要擦。对于下午的任务，落瑶耍了小小的手段，不是光明正大的拿也不是偷偷的拿，落瑶用自己的劳动换来了张恩年手上的面包，蛋糕和奶茶。

为了让张恩年相信，落瑶不得不用跑50米的速度跑完了面包店到小公园长达400米的路程，刚好学校操场跑道的一圈，也刚好可以伪装出被追捕的样一。结果跟落瑶预料的完全一样，张恩年没有半点怀疑。当然，那张绿色的五十也是如此，想到这里，落瑶还是有点紧张，如果没有说服保护费目标做家教，如果当天没有拿到钱，如果……

好多如果，不过幸运的是，那些如果都没有发生。正如落瑶所说，有得比有失，所以崴到脚的落瑶依旧微笑地洗着托盘，擦着架子，抬一抬头就看到窗外温暖的路灯。

一颗，两颗，三颗，像落在人间的星星。

（part four）

接下来的一天，张恩年有点难过。

落瑶换上昔日的芭比装，把一头狂草塞进帽子里，对张恩年指手画脚，张恩年，你这头发不行；张恩年，你这什么衣服；还有还有，把耳钉给我取下来。张恩年嘴角抽抽，一副要扁人的样子，可终究还是忍住了，混混是要讲信用的。

在落瑶的折腾下，张恩年重新登场。白色的T恤，黑色的西装外套，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帆布鞋，没有各种钉，头发裹在松松的冷帽里，除了偶尔跳出外套领子的刺青。原来大混混张恩年也可以这么正常，落瑶的笑在往肚子里吞。

那一天，戴帽子的张恩年和落瑶这一对奇怪的组合双双坐在大大的阶梯教室的最后排，听完两堂历史课，两堂英语课，以及一堂美术欣赏课。其实，张恩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张恩年靠在凉凉的课桌上，想很多事情，包括眼前这些真实而又陌生的景象，那么近，又那么远，远到张恩年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17岁的时候，严婷婷的头发长到齐腰，刘海刚刚好盖住细长的眉，镜子里的婷婷像一个安静的芭比娃娃。

而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落瑶。

三月，落瑶家对面的公园里木棉花成团成团开放，火一样地燃烧着。她想，如果木棉有温度的话，那应该是温暖的吧。

踩着鹅卵石小路走到木棉花的近处，想要看看那些她默默注视已久的温暖的花朵。可就是那个三月的午后，落瑶被两个混混拦住了去路。

小混混亚麻色挑染的头发，鼻子上穿了一个环，裤子跨到膝盖上，甚至脸上还有未开化的青春痘。

落瑶看得出来，面前这两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小混混其实并没有恶意，或许他们只是有一点点无聊，想给自己找一点乐子。落瑶打定主意，骄傲的昂着头往前走，把铺满鹅卵石的林间小道踩得噔噔响。电视剧里的小混混碰到这样的女孩，都会说声，切，然后寻找另一个乐子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张恩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他把落瑶挡在身后，指着两个小混混，义正词严的吼，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小混混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张恩年吓了一跳，因为，张恩年看起来比他们还要混混，于是，对视一分钟后，小混混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转过身来的张恩年让落瑶瞬间窒息。站在张恩年背后时，落瑶只看到一头火一样燃烧的头发，到处破洞的牛仔裤，以及各种各样的耳钉。可现在，落瑶看到了一张英俊并轮廓分明的脸，眉头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触目惊心地肆意横亘着。

落瑶说谢谢。

张恩年却冷着脸，挤出一句话，下次别穿得像棵圣诞树。

是芭比好不好，落瑶大吼。低头就看见了自己闪闪的金色小皮鞋，闪闪的水晶项链，以及有着亮片的蓬蓬公主裙。

混混就是混混，愤怒淹没聚集在胸口的感激，落瑶走向张恩年，就在张恩年继续扮冷扮酷嘴角抽抽的时候，落瑶尖尖的鞋跟结结实实地落在张恩年旧旧的夹趾拖鞋上。

张恩年疼得哇哇直叫，落瑶安静转身，嘴角都是笑。

因为，张恩年说，芭比是老虎。

（part two）

三月事件之后，张恩年像春天不知名的植物一样，莫名其妙地占领了有着红色木棉花的小公园，并迅速生长蔓延着。

小公园，报刊亭，甚至隔了一条街的便利店，落瑶一转眼就能看到张恩年的红头发。坏脾气的红头发张恩年一脚踢翻了路边无辜的绿色垃圾箱，找了个树枝把各种颜色的塑料袋挑到里面。坏心情的红头发藏起了盲人老奶奶的拐杖，落瑶从100米外的街角找到了它，偷偷放回原位。无聊的红头发挥挥拳头就把小女孩吓到大哭，落瑶说，不哭不哭，姐姐给你买棒棒糖，于是，小女孩手里有了七彩的棒棒糖，哭成了灿烂的笑。

要说现在的落瑶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就是给张恩年通往大大混混的道路上设下各种障碍。

因为，无论从表象还是本质来说，张恩年根本就不是一个混混，比如，张恩年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学大人抽烟，却被呛出一眼眶一眼眶的眼泪来；比如，张恩年四下张望，在自以为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扶了无数个颤颤巍巍过不了马路的老婆婆老爷爷迅速通过斑马线；再比如，张恩年从便利店出来，转身进了一个小弄堂，好几只花花白白的小猫喵喵着看他把牛奶倒在盘子里。

可是，对于这样的障碍，张恩年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张恩年在一株木棉树下拦住了落瑶，落瑶你这样，我要怎么混。

落瑶往身后看了看，转过来对张恩年眨眼睛，你本来就不会混。

那群小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蹲在落瑶脚边对着张恩年异口同声的喵喵，大概是在说，对啊对啊，张恩年，你就是不会混。

被揭穿的张恩年，窘得像头上盛开的木棉花，脸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红。张恩年俯下身，凑在比他矮一个头的落瑶的耳边说，姑奶奶，那你想怎样。

落瑶喜欢这个新头衔，姑奶奶有着芭比,圣诞树都无法匹敌的草根。

于是，刚刚拥有了姑奶奶头衔的落瑶发话说，张恩年，你不要当混混了。

张恩年睁大眼睛，怎么可能，姑奶奶的奶奶也不行。

于是，落瑶说，那我跟你混混一天，你跟我正常一天。这个退了一大步的条件落瑶早早就仔细的盘算过了，按张恩年的性格，只可能接受这个条件。

张恩年继续睁大眼，看一群小猫喵喵里的落瑶一副你张恩年不答应我就把事情抖出去的样子，到底是没有办法了。

张恩年摆摆手，脸上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成交，不过你先跟我当混混。

（part three）

按约定，那是落瑶当小混混的第一天。

张恩年看着渐渐走向自己的落瑶，眼睛都要掉到地上去了，更确切地说，张恩年宁愿自己是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盲人。这样的落瑶不是圣诞树，不是芭比，也不是姑奶奶，张恩年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落瑶，感觉自己的嘴角一个劲在抽抽。

黑色的朋克外套，小短裙，黑色长靴，落瑶齐腰的黑发成了亚麻色的中发，在春天的无名的大风飞舞成狂乱的鸟窝。这就是落瑶作为小混混的新形象。

落瑶走到张恩年跟前，抬了抬头说，还不错吧。

张恩年忍住笑，继续嘴角抽抽，那我们要开始了。

是的，张恩年盘算了整晚的计划是不会轻易被打败的，即使是这样的落瑶，即使落瑶此时的笑脸是如此灿烂，即使张恩年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转念即逝的不忍。

2013/6/28 19: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