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

去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刚下班回到宿舍，妻子就打来电话说，老何死了。我听了有些吃惊，就对妻子说，你听错了吧，前两天我回去还碰到老何呢！妻子说，是真的，人家刚才还请我过去帮忙做饭呢！听完妻子的话，我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老何的容貌来……

记得那年春天，我帮邻居栽西瓜，同去的有十几个人，都是一个村的，只有一个人我不认识。他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样子，但是脸晒得铁黑铁黑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又大了许多。他整个上午都赤着胳膊，只穿一个背心，力气很大，担一担水就像没担的一样。

同村人都互相打趣说，你看人家跟年轻人一样，多能干啊！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老高家叫的做活的人，问他名字，他不说，只告诉大家他姓何。就这样他在老高家住了下来，庄里大事小事，执事单上都写着老何两字，不仅大人叫，小孩子也叫，他都一一答应。

老何不光力气大，庄稼地里的活样样精通，割麦，除地，扬场，没有能打住手的。老何每天要放牛，割草，还要喂猪喂鸡，傍晚的时候还要背上背篼，揽上麦草烧炕。我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匆匆忙忙的过来，匆匆忙忙的过去，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是乏。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有一次我回家碰到老何，他在场里刚打完黄豆，见到我后，叫我给他帮个小忙，把脱粒机抬一下。我说，我回家还没吃饭呢，等我吃了再说吧！老何哦了一声没在说什么，就低头干别的去了。我心想，咋等我回来呢，难道再没人了。我再看老何时，发现他突然间老了许多，走路也没有以前麻利了，乌黑的脸更是瘦的棱骨棱骨的，说话的声音也不那么洪亮了，显得很低沉。

吃过饭后我去帮忙，老何说，他已经重叫人抬了。我也就算了，因为经常给他帮忙，所以有时候少帮一回也无所谓。还有一回，庄里过世了一个老人，我回去帮忙，总管给老何安排了打水的活，见他不高兴，问他怎么了。老何说，我恐怕也不行了。大家以为他开玩笑，都说，那什么时候坐你的席啊！老何叹了口气说，快了，就快了。没想到，此话说过还没有一个月，老何就真的死了。

我睡在床上輾转难眠，从老何到我们村，十几年了，勤勤恳恳的干活，虽然是外面来的做活人，但是村里的人都已经把他当成了老高家的人，他也自认为已是一个村的人。十几年了没有人知道他是那里的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不愿意说，也没有人去追问。他以前的故事我不知道，可在近十几年里，他留给我的影像还是挺不错的。

想起老何，有时候我觉得人的一生就像牛一样，活的时候在黄土地上干活，死了以后又葬身于黄土，无怨无悔，默默无闻。老何就是这样一个人，和他的牛一样，到死都不知道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