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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最后日子(中)
车上人多,我用的是免提,很多人能清晰听到父亲虚弱而又急促的声音, 他们不由感慨:这就是老人心呀! 是呀! 这就是父亲,我那奄奄一息的父亲。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一天一天被病魔一点一点的吞噬;这世上最难咽的饭菜不是吃糠咽菜,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把吃进肚子的一点点食物又艰难的吐出来,这世上最疼痛的事情不是剥皮抽筋,而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强烈的求生眼神却无能为力——秋天来了,对于人们来说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对于我们来说,却是那么的敏感和揪心。小河边的白杨树叶开始发黄飘落了,秋风裹着秋雨一直不停地下着,吹落了一层厚厚的叶子,湿漉漉的匍匐在树根上。叶落归根,这本是自然规律,却不由使我联想到父亲,心里不由颤抖起来。父亲日日夜夜都在痛苦中煎熬,一天三次药变成一天五六次,医生不敢给他开大量的抗生素,他就自己把药名写上,让母亲去给他抓。他坚信自己没病,因为郑州大专家都说了没病,就是肠胃消化不好,上下行气不通,喝点消炎药、顺气药就好了。说来奇怪,父亲自己开的药方竟能使他身体轻松些,这让他有了自信心,逢人就说:什么大医院专家医生都是扯球蛋,他们开的药屁事不管,还不如我自己这半褂子呢,孩子们都说不让我喝,我喝下去一天能吃三碗面糊了。谁知当天还可以,第二天就不行了,父亲就把两天药当一天药喝完。过量的用药加速损坏父亲的内脏,有时一天只喝小半碗稀粥也让他胃部胀痛难忍,他就出去使劲呕吐,直到吐出清水,胃才好受一点,刚刚躺下,就内急去厕所,在厕所一蹲就是十几分钟,一点也排不出来,又回家躺下,刚躺下又那样,黑夜白天无数次这样折腾着,累的他上气不接下气,走路腿直打颤,就大量用治便秘的药,按说明书根本不解决问题,过量的泻药让父亲又拉肚子,直拉得下床都困难,母亲就把便盆拿到床边,父亲半蹲着,双手紧紧抓住床沿,有时候拉到地上,他很羞愧的对母亲说:快去拖干净,来人了难看。更让我们揪心的是:父亲开始尿血了。有天早上我给父亲倒便盆,看见尿是红的,就问他啥时候开始的,父亲看我紧张,就说:“好几天了,没事的,是小肠火。”我心里明白父亲肾已经不行了。那次我在家住了一星期,帮忙收玉米花生,父亲也佝偻着腰慢慢出去转转。他很少去小河边了,已经走不动那么远。就在村里走走看看,看到家家户户院子的玉米,父亲忍不住伸手摸摸,邻居说:“你歇一会,我找穗嫩的给你烧烧吃。”父亲摆摆手:“不用了,我不能吃了,吃下去不消化!”说完伤感的离开。又到星期天我回家,发现父亲的双脚肿了。我们这里有句俗语:男怕穿靴,女怕带帽。是指久病的人,男人怕脚肿,女人怕头肿。我的头翁的一下,预感到父亲真的要离开我们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总是再幻想着能出现奇迹,现在幻想变成了现实,心里不得不承认;父亲好似熬干油灯要熄灭了。我烧壶开水,放上盐,给父亲洗洗脚,以前给他洗脚,双脚很粗糙,只有骨头,几根青筋覆盖在脚背上,两脚小脚趾头处都有鸡眼 ,脚掌处有一个很硬的肉丁,父亲说那是年轻时上山砍柴时,柴茬子戳的,把脚戳穿了,他使劲拔出柴茬子,拉一把麻火烧叶子(一种止血的草药)紧紧塞在伤口处,可能里面还有断的吧,伤口好了就生出肉丁,走路时间长了很痛的。难怪父亲年轻时一直穿母亲做的布鞋和解放鞋,后来我给他买鞋,记得第一次买了一双硬底鞋,父亲试试说穿不了,穿上脚痛,以后我就只给他买老北京布鞋。这次父亲的双脚好像馒头,用手一按一个坑,我仔细的又给他修剪指甲,鸡眼、还有那个肉丁,按摩脚掌。父亲很心疼的说:“好了,你歇歇吧,每次回来都把你累的不轻。” 我们心安理得的让父亲养大, 父亲老了、病了、回报父亲一点点,他就一脸的感激和不忍心。中秋节我提前一天回家看父亲,因为节日里我家有客人,我不能陪父亲过中秋。父亲很理解的说:“我没事,你回来也替不了我 ,你安心招待客人吧!“就这样当天我就离开回家了。冰冷的秋雨一连下了一个星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一天一个电话询问父亲,母亲总说:“你爹还那样,有我照护,你就别操心,等孩子星期了,你再回来。”原来是父亲不让母亲告诉我实情,他怕我急脾气,知道了会不管不顾回去。九月十三号妹妹回去,父亲已经住进医院,他一见妹妹就眼泪汪汪,看看后面没有我,就问妹妹 :“你姐呢?你们咋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看我。”也就一星期,对病重的父亲来说,就像一世纪。当天下午我坐客车回家,快到街上的时候,我怕父亲还在医院,就给母亲打电话问父亲还在医院没,母亲说输完液刚刚回来,就听见电话里面父亲着急的说:“快给扎娃(我小弟)打电话去接,看看这雨多大,淋病了咋办?”2014/9/19 9: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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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湖钓月落落浅笑冰儿湘妃竹一蓑烟雨我掩护。你撤